【勋兴】丹心照我 09

民国paro/ooc/不要上升 

上篇指路：08

张艺兴也是眉头一皱，人人都知道胡三成爱好有些特殊，没想到能执念成这个样子，一场戏明明什么角儿都有，虽然妆面是戏剧化了一点，但各司其职，相得益彰。只是胡三成只喜欢旦角，这么多张花脸把他们围住，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吴世勋刚刚已经被吓过一回，心里有了底，倒是比他们要淡定一些。他看了一眼张艺兴，还问了一句：“这都是你们梨园的？”

 

“不是，”张艺兴迅速地回头，谨慎地往他这边靠了靠，“我那儿是什么地方，什么歪瓜裂枣都能去的？”

 

“张老板说话也忒不客气，”胡三成接话道，“这是在说胡某眼光差了。”

 

“胡老板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张艺兴转过脸去，目光如炬，“明明说好了和我谈生意，这些不入流的人算是什么意思？”

 

吴世勋把那一张张脸看过去，心里直摇头，他还是觉得张艺兴更胜一筹，那白色的粉扑上去，就跟没扑一样，张艺兴的皮肤天生就白的像冬日第一场雪，所有油彩脂粉都是给他添彩的。他还抽空伸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直抖的小落子，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啊？”

 

小落子似乎有些松动，伸出手借力站了起来，但他一言不发的涨红了脸，也不愿意说一个字。

 

“是张老板没有诚意在先，我与吴家不共戴天，张艺兴一边带着小少爷在这儿，一边跑来假意与我谈生意，让胡某如何相信？”胡三成冷笑着道，“你真以为，你们截下来的那封信说的是真的？”

 

张艺兴闻言，面色一凛。他看了一眼胡三成，最终也不再演下去，压低了嗓音道：“港口没有人和你接头？”

 

“这些年华界和租界都禁了烟，还有谁能明目张胆的给我供货？”胡三成摇了摇头，像是在嘲笑一般，“我最烦你们这些做官的，有时间怀疑我们这些小商人，怎么就不想想查查内部是否有人在作乱，真是可惜。”

 

吴世勋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说我们一直追错方向了？”

 

“还是小少爷想的明白，”胡三成挥了挥手，有人将铁门从外面锁上了，他道，“之前说让你们死个明白，我不妨告诉张老板，烟我不是从外国人手里进的，至于卖给我烟的人是谁，从哪里搞来的，我一概不清楚。”

 

他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来，扔在桌面上，一封是都暻秀截下来过的，一封是他们没见过的，胡三成指着那一封信道：“你们以为我在这监狱呆着，真的不知道张老板前些日子去过花满楼，真的不知道你还从南京带回了一个吴世勋？”

 

张艺兴沉默了一瞬道：“你诈我进来，是想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胡三成笑的很恶劣，“要不是小少爷和这么个残废闯进来，我就达成目的了。”

 

张艺兴听他这么道，瞬间明白了胡三成到底要做什么。他在这监狱里无聊了，愿意跟着他让他过的舒服一点的年轻人也都化了妆玩过了，他惦记上十年前没有到手的张艺兴了，然后趁着这么个机会，把张艺兴骗进来给他唱戏。

 

张艺兴抿着嘴，最终只说出来一句话：“……你疯了。”

 

“这世道上还有谁没疯？”胡三成大笑道，“那么你是唱，还是不唱？你唱，我说不定还能仁慈些，放小少爷出去。”

 

吴世勋看了看张艺兴又看了看胡三成苍老的面庞，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以前认识啊？”

 

张艺兴瞥他一眼，眼神凉凉的，带了点威胁，吴世勋被他瞪了一下，最后乖乖地没再说话。然后张艺兴看着胡三成笑了一下，干脆利落地扯下那套戏服，扔在地上，沉声道：“我和小少爷都要走。”

 

胡三成的目光一下子阴狠起来：“那你们就都留下来吧。”

 

那些花脸又躁动起来，就等胡三成一句话，就要张扬着，拉扯着，像是一个散发着劣质香味的旋涡，就要将他们吞并卷进去。小落子没想到自己还能卷进这样的旋涡里来，终于有些崩溃的开口了：“你到底是不是上海人人都叫一声的小少爷，怎么他们都不听你的啊？”

 

“你当少爷这个名头是拿来唬人的吗？”吴世勋没见过还有这么不知变通的，“这可是监狱啊。”

 

张艺兴听他说出后半句话，居然还觉得有些好笑，小少爷也知道这是监狱，还大咧咧地乱跑，到底是不知道危险为何物，还是真的无所畏惧？这时候他又听小落子道：“我家小主子在广州的时候，监狱里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给他一个面子，你……”

 

本来没往心上去的一个人忽然提供了两个很敏感的信息：小主子，广州。

 

张艺兴一把抓住小落子的胳膊，刚想问一句什么，胡三成就发话了：“可没时间让你们聊天。注意点，别弄脏了，血不好擦。”

 

然后那些花面便围上来，各个张牙舞爪的，能打的不能打的，毫无章法，但是又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吴世勋伸手格挡了两下，心想自己进了监狱就光挨打了，这人说的也没错，他这个小少爷当的也太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小落子虽然做好了死的准备，但他毕竟不想死，他在那市井里混了这么多年，拳脚功夫也是会了一点的，于是三个人各自为战，居然还撑了那么片刻。张艺兴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左右门从外面锁上了，出不得也进不得，他便躲开了几个拳头，轻巧地点地而起，双手撑着桌子跳起来，直朝胡三成的面门上攻过去。他这一撤开，小落子和吴世勋那边的压力顿时就大了不少。他和胡三成过了几招，到底是年轻力壮，将胡三成摁在了桌板上。

 

吴世勋抽空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把进来时那把匕首直接扔向他，那把刀还未出鞘，重重地落在张艺兴的面前，张艺兴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抽出刀，把刀刃抵在胡三成的动脉处：“你放他们出去。”

 

“要走一起走，”吴世勋高声道，“你别想着自己殿后。”

 

张艺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吴世勋先一步这么讲了，旋即他苦笑了一下，刀刃贴着胡三成的皮肤道：“你给花满楼送的第二批货没走水路，那从哪里送的？”

 

胡三成被他摁着，似乎并不觉得害怕一般，他的头贴着桌面，闷闷地笑起来，似乎并不害怕一般，恶狠狠地道：“你去问老天爷吧，看看他告不告诉你。”

 

说完他像是咬破了嘴里的什么东西，抽搐了一下，四肢便没了力气，张艺兴心里一惊，就要伸手去捏他的嘴，但是已经迟了。胡三成算是真的狠，往自己嘴里都藏着毒，说他疯魔了也好，说他执着也罢，但他就是死都不要再输给吴家第二次。

 

吴世勋也没想到胡三成就这么死了，他迅速地把担忧地目光看向张艺兴，果不其然他看到带着妆的张艺兴深深地蹙起眉，一言不发的收了手，捡起刀鞘把刀插回去，又从桌面上小心的收好了那两封真假信。吴世勋想，张艺兴这大概算是任务失败了。

 

那些花脸本就都是犯人，进了号子长得有几分姿色，又好吃懒做或者想过上个好一点的生活，才依附着胡三成，昧着尊严给他折腾，现在看见胡三成死了，一个个群龙无首的愣了一下，然后锁上门的那个先一步动了，他把门又打开，一边跑一边甩去衣物，很快，头面、长衫、簪子就散落了一地，接下来的花脸们都重复了他的动作，头也不回的跑，边跑边扔。之前仗着胡三成是靠山，多少有些为所欲为，现在不能得罪小少爷才是主要的，没人愿意留在这，让吴世勋记住他们的脸。

 

很快这个空旷的号子里就只留下一具咋冬天里散热格外快的尸体，沉思着的张艺兴，因为添了新伤而龇牙咧嘴的吴世勋，然后是想要跟着人群跑的小落子。吴世勋活动了一下筋骨，一把又抓住小落子道：“你想往哪里跑？”

 

小落子一天之内两次被他抓住，愁眉苦脸的转过来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是想找你们寻仇，不想卷入你们上海的这些复杂关系里去……”

 

张艺兴从桌子后面绕过来，看了一眼吴世勋，摇摇头，又看了一眼小落子道：“你刚刚说你的小主子在广州，谁都要卖他一个面子，你可能告诉我他叫什么？”

 

小落子是个识时务的，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吴世勋和张艺兴，便乖乖地道：“我的小主子叫边伯贤，跟你们差不了多少岁。”

 

张艺兴点点头，是了，也就数边伯贤，把生意做遍了南方各省，没想到这么巧，这人是边伯贤的手下。吴世勋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接过匕首收好，问道：“这又是谁？”

 

“出去跟你说，”张艺兴左手扯着他，右手扯着小落子向外跑，“一会儿遇见巡捕，就把你的刀给他看，我们要出去了。”

 

 

小落子没听明白，又愣愣地接了一句：“出去？”

 

“对，”张艺兴一边跑，一边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有话要问你，你也跟着一起出去。”

 

吴世勋早知道这匕首有其他用处，只是不知道是这样的，他拿着匕首冲在最前面，然后遇见其中一个巡捕，抽出匕首在他面前一晃，就像是某种暗号一样，那个巡捕迅速转身就带着他们去拿随身物品。吴世勋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外套都给女学生披走了，等他们站在监狱的门口，看到之前那个送货的司机时，张艺兴才察觉到他在发抖，又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司机问：“现在去港口？大少爷在那边准备好了。”

 

“不，”张艺兴摇摇头，“港口什么都没有，现在立马回去找贤秀少爷，一刻都不要耽搁。”

 

司机眉头一皱，也知道事情有变，小跑着去拉开车门，然后又风驰电掣的把车开回了家。一路上吴世勋都披着张艺兴的外套，张艺兴看上去并不冷的，而且无暇顾及其他，一直在问小落子事情：“你主子让你来上海做什么？”

 

“主子要在上海做生意，我来考察的，”一听是边伯贤的熟人，小落子尊敬了不少，乖乖地道，“此前多有冒犯……”

 

“那你现在还能不能联系上伯贤？”张艺兴抚了一下下巴，“我找他有事要问。”

 

“能，上海有他的当铺，到那里就能联系到他，”小落子摇摇头，遗憾地道，“我不识字，不然我也知道他的地址。”

 

“好，那么一会儿你记得把地址如实告诉我，”张艺兴有些疲累地揉了揉人中，“世勋少爷，下次不要再冒险了，我心里承受不住。”

 

吴世勋看着他的妆面都因为出汗跑花了，白色的粉色的凝结成一块一块地，无端地又让他想起刚刚在监狱里那一张张脸来。他承认张艺兴说得对，他不该以身涉险的，而且下一次，绝对不能再进监狱了：“让你担心了。”

 

“对，我要担心死了，”吴世勋以为这个说教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张艺兴顺着他的话就接下去了，似乎还有点委屈，眼睛周围都是桃色的眼影，但他的眼睛特别亮，看得吴世勋都内疚起来了，“我担心你在南京落下病根，担心你回家挨打挨骂，担心没书读，担心你进了监狱被欺负，我还要担心你不乖乖带着乱跑，担心你一个闪失就……你知不知道你的生活是多少人向往的，你到底要怎么样？”

 

吴世勋看他看的有些发愣了。他还没见过张艺兴发火的模样，以往张艺兴都冷冷清清地，别人说什么他应什么，虽然有着自己的坚持，但是那是棉花下面包着的石头，不触及内核，他就是温和柔软的。他现在脱掉那个柔软圆滑的外壳了，露出他本来的面目来，毫不退让，动摇不得。面对这样的张艺兴，吴世勋只能低下头，最后轻声说了一句：“我下次一定听话。”

 

 

 

等到了吴家，得了消息的吴贤秀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张艺兴步履匆匆，和他一边走一边递出那两封不一样的信给吴贤秀，吴贤秀接过信迅速地看了一眼，就去拨电话，要求彻查最近所有的陆路运输。

 

这个电话刚打完，又进来一个电话，吴贤秀接起来，听到是都暻秀的声音：“花满楼还是那样。”

 

“我知道，任务有变，”吴贤秀头疼道，“我们被胡三成摆了一道。”

 

都暻秀沉默了一下，问：“那胡三成呢？”

 

吴贤秀看了一眼张艺兴，但是吴世勋抢先替他回答了：“死了。”

 

“……”吃惊于弟弟的冷静，吴贤秀迅速给都暻秀转达，要他不要掉以轻心，继续观察，然后他挂了电话，面色不善地对吴世勋说，“你等我回头再收拾你。”

 

张艺兴这回也不出言说好话减轻他的刑罚了，他跟着佣人先去卸妆，前脚刚离开客厅，后脚就看到吴贤秀的副官跑进来了，那个副官一脸为难地样子道：“大少爷，有个事儿……”

 

“有事就快说，”吴贤秀这会正头疼呢，不愿意和人绕弯子，“和胡三成没关系的就先放着。”

 

那个副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刚刚下面给我传信，说胡三成的妻子前几天离开上海了。”

 

“离开上海了？去哪了？”吴贤秀严厉地看向他，“不是让你们盯住人吗？”

 

“偷偷跟着他的是个小兵，副官冷汗又下来了，小心翼翼地道，“他刚刚才跟我说，胡三成的妻子在他进监狱前就怀孕了，还总是去那些孕妇医疗集会的场所，所以他没跟进去。”

 

“……你知道胡三成进去多久了吗？”吴贤秀猛然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两年了。”

 

“我……”副官擦擦汗，“那小子不知道怀孕要多久，没文化，也没人教他，而且脑子一直有点不清醒，他以为只要不生，就一直在怀孕……”

 

小落子听到这儿，忍不住笑了。吴世勋虽然也对这等蠢人叹为观止，但他不允许别人笑他们家的人，于是他板起脸，对小落子道：“喂，你笑什么？你也没见得比人家聪明到哪去。”

 

“至少我不会以为人会一直怀孕，”小落子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哥这教育不到位啊。”

 

吴世勋也是难以置信：“那胡三成的老婆现在去哪儿了？”

 

“刚刚去那个孕妇集会查过了，”副官更是难堪，“里面什么设备都没有，剩下的全是鸦片。”

 

“你是要告诉我，人在我眼皮底下跑了吗？”吴贤秀的脸色难看极了，“孕妇都去哪了？”

 

“全都走了，”副官亡羊补牢，“进出城一般不查孕妇的，她们估计就这样，靠着乔装打扮，把鸦片伪装成肚子，往返上海和南京了两年……”

 

吴世勋忽然听懂了：这就是胡三成说的，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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