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兴】桃花流水杳然归 02

合志参本/1210/ooc

01

上一回都暻秀听闻这么漂亮的人,是在洛城街边小巷茶馆说书的话本里,那些话本里所述的倾国倾城的容貌,多被藏在后宫,了无颜色,黯淡了光彩。他的皇兄做了皇上,也不可免俗的热衷收集美色,听闻他后宫佳丽三千,各个沉鱼落雁,只是未曾一见,不知可否与面前的小公子争几分光彩。

小公子见他走过来,朝向他这边撑起胳膊坐直,他虽然孤零零一人坐在这里,神态倒一脸的闲适。都暻秀端详他两眼,压下心中冒头的各种思绪,镇定的抚平了衣袖,坐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自高处继续远眺那奔腾的洛水。一反方才强烈想要见到他的心情,真正站到他面前时,他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见到此人像是见到了多年的知己一般,心中波澜平平,思绪很空泛,多想一点都费力。

坐了半晌,太阳便倏然钻进山的背面了。黑夜将要来临,忙碌的洛阳城张灯结彩,自他们这里看过去,又是另一番繁华。

这个当口,都暻秀忽然听到小公子说话了。

小公子面朝向他的方向,在他身侧摆了一个酒杯。都暻秀揣测他那壶里盛着上好的陈酿,看他低下头倒出一杯清醇的酒液,一边语气没什么起伏道:“既然王爷已经来到了我身旁,我也不绕弯了,还请王爷听我讲几句话。”

都暻秀心中一凛,丝毫不知他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暗道他次次现身时间地点都很诡异,本人气质却是一点温和一点疏离,并无什么恶意的样子。他察觉至此,便带着试探问道:“不知公子何以孤身在此处?”

“我是专门在这里等你的,”小公子回眸,他白净的脸上有一对醉人的酒窝,随着他讲话若隐若现,他推过那杯酒到都暻秀面前,“等候在你离开必经的途中,想要让你忘掉一些事情。”

都暻秀皱起眉,防备的看着他,并没去碰那杯来路不明的酒。他的敌意并没有让小公子慌张,小公子拍拍因撑在草地上而沾了泥土的手道:“你那天看到我了吧?”

果然是你。都暻秀认真的记住他的五官,点点头:“我是看到你了。该是由我提问才是,你身份不明,那天为什么会在皇宫里?”

小公子伸了个懒腰,随意地道:“岁月漫漫,我来人间寻一点有趣的事。我是水神,离开洛水太久,经过紫金气盛极的宫殿,阳盛阴衰的地方,我的气力不够,就在那里歇息落脚,哪想到松懈的那一瞬间你回了头,只能来消除你的记忆了。”

小公子默然,这是让人很难接受的天马行空一般的回答,他既觉得荒唐,又略有松动的接受了他的说法。他反问道:“你是神?”

小公子点点头,语气毫无起伏,好像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对呀,我是和这洛水一同长大的神,也是活在民间话本里的洛神。”

都暻秀又打量他几眼,声音低低的问道:“那为什么我现在能看到你?”

小公子指了指他的眼睛,指尖翘起的弧度很优雅,表情是他设想中那样客气的笑:“我想让谁看到我,谁就能看到我。”

原来他是在这里守着给自己删除记忆呢,都暻秀想。

小公子捏起一截草根,在手指上绕成一个环,又不慌不忙的道:小公子捏起一截草根,在手指上绕成一个环,又不慌不忙的道:“相识一场,我不过想请王爷吃顿酒。我看王爷急着赶路,早点饮下这杯酒,我们好聚好散一场。”

语毕,青色酒杯立即悬浮在都暻秀眼前等着他伸手握住。都暻秀却像是没看到一般问道:“我若是不想喝呢?”

“不想喝?”小公子的神情有些诧异,似乎并没预料到都暻秀会问出这个问题,“为什么会不想喝?”

“公子说过,您是洛水之神。”都暻秀端详着面前洛神的姿态容貌,“得见洛神的凡人不多,暻秀有幸,今日能与洛神相会,自是不愿忘记了。”

“哈哈!”小公子笑了起来,嘴角旋出两个酒窝,“你讲话真有意思。那这样吧,我这里有个问题,你若是能答上来,我就考虑考虑暂不让你喝这杯酒。你看如何?”

“公子请讲。”

“要仔细想一想再回答哦。”小公子狡黠地一笑,“你可知,这尘世有什么称得上有趣的事吗?”

称得上有趣的事,能有些什么事情?都暻秀低头皱着眉思考起来。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还偏就是一个他没曾想过答案的问题。都暻秀生长在宫墙内,真正快乐的时光不过是年少时兄弟几人不懂得争抢的年代,争的东西少了,宽宏的人还可稍作谦让,可若争的是这天下,无论有多么胸襟如海,也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他一时也答不上来。

“这看似简单的一题,能答上半分并非容易之事,”小公子见他沉默不语,便自言自语道:“也许因为我终是属于这洛水的神,不能去往离这里太远的地方,而我一直生活在这里这样多的年月,以至于从某一个时间点开始,在我所能到达的地方,都只能体验到平淡无奇的日常。你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凡人都无法在短暂一生中找到乐趣,更何况我这样一个守护洛水千年的神了。”

“有的,”仿佛刚才的沉默都是在仔细思考一般,都暻秀忽然接道,“我曾见过军队里初来乍到的新兵,他们似乎就觉得每日的操练有趣,公子会觉得日日重复的操练有趣吗?”

小公子愣了愣,似乎没曾想过他会这样反问。

轮到他沉默了。在这样的沉默中,他听到都暻秀这样道:“我昨日上洛阳城去,每个茶摊说书讲洛神故事的老人们,一个故事讲几十年,遇上没听过的路人,也能讲的津津乐道。公子会觉得日日讲同样的故事有趣吗?”

小公子摇头笑了笑:“我的故事我怎会觉得有趣,这其中多数都夸大了成分,我曾感兴趣去听过几回,讲得也不像是我了。”

都暻秀便也回以一笑:“这皆是我与公子不能体会到的有趣,我们所不能理解的乐趣,并不能简单的就认定成为无趣。”

小公子似乎是没曾想过问题的答案可以这样作解,听到都暻秀的回答后,他睁大眼睛看着都暻秀,眼神中满是兴奋:“我自己想过很多答案,但你这个答案最为独特。照你这样讲,你且不要说你的人生无趣,在旁人看来,或许你过的是有趣的生活。”

这下都暻秀得以更加细致地看清他的全貌。他少见这般俊美的人,只道如此这般人物,该是藏在后宫墙垣,管他如何饱腹诗书,日日饮此容貌,也愿意“君王不早朝”。都暻秀自嘲的笑了一下,不知何时他已然接受了对方是洛神这样离奇的事实,因着他这两天在京城受了郁闷,他那些无法出口的苦闷像是找到出口一般倾泻而出:“有家不能归,自己的军队也悉数上交,此去说是归途,怕是要终身做一个徒有自由的囚徒,谈何有趣?”

小公子摇了摇头,并没有很赞同他这样的倾诉,只是他本意并不是与他谈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生的,便也再未多说什么。都暻秀不过是个及冠没几年的年轻小王爷,因为他的疏忽,他们之间交叉了不应该有的交集。而他今天来到这里等着都暻秀,正是希望他们的交集能终止在这里。

都暻秀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话罢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也沉默起来。他看到那杯被重新放回桌子上的酒,接着天际边金色余晖,看到自己漆黑的轮廓映在那盏酒杯里——这更像是一杯往生酒,一些他曾隐隐知晓的、却不愿意去深思的结局清晰地呈现在这杯酒里:他的一生终会像以前无数个朝代的王爷一样,身来地位显赫,但一生不自由,有的戎马一生,有的安心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名字。他想他的名字该是这样,衍出无数种分支,最终除了族谱,再没人记得他。

当一个人的存在没人再记着,会让人产生一种没来由的心慌。想到此处,都暻秀忽然开口,语气有些请求的意味:“公子刚说岁月漫长,且生命无休止的延续。机缘难得,不知可否拜托公子一件事。”

小公子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有些好奇的“哦”了一句:“什么事?”

“既然你是这洛水的神,我便当做向神祈愿,”都暻秀语气淡淡地道,“我希望公子记着我,在这漫长的岁月里,记住我和你今日有见过这样一面。”

都暻秀没想过永远这件事,他很少像这样直白的给谁传达过自己的心事。神便是在这样想要寄托心情的希翼中存在的吧,人说知己难求,他单方面将洛水的神当做这样的知己,说出去怕是会被嘲笑他痴心妄想。

“为什么想要被我记住?”沉默片刻,小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你将会被这洛水永远的记住,你想被永远的记住吗?”

正值潮涨时分,水浪拍在岸边的岩石上,激起巨大的回响。小公子一向是没什么情绪的,除却自然的潮汐时分,他的喜怒哀乐与一整条河的潮起潮落牢牢地联系在一起。此时虽是晚潮,这潮浪却像是提醒了他今日这些多余的情绪。

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洛水,小公子体会到了一种想要了解某一个人、想要知晓他的想法、想要探究他的有趣之处的陌生的好奇。他不曾和哪个凡人产生过这样的对话,而面前这位小王爷若是离开了洛城,到达了他能力无法涉及的地方去,像他所说的那样再不回来,他还能遇到第二个像他这样向自己提问的人吗?

恍若有一股幽兰般的香气充盈在这空气间,都暻秀回头看一眼也正看着他的小公子,目光因为情绪复杂而显得迷离犹豫。从前他自持身份,总是藏着自己的想法与冲动,在这样的浪涛声中看着小公子一双灵动的眼睛,他能感觉到一向古井无波的心底产生了某种如同洛水潮涨潮落一般翻腾的冲动。

“时候不早了,有人在找王爷继续出发了。这题你答得很好,所以这酒此时不喝也可以。”在都暻秀思索不语的这片刻,小公子做出了令自己也惊讶的举动——他把那杯琼酿倒在他刚坐的草地上,心情很好,语气轻快,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一般微笑道,“没想到我竟能与王爷投缘,如果真的让你忘了我,实在有些可惜了。我想,定还有与王爷再相见的时候,到那时再请王爷喝酒也不迟。再会!”

小公子的倾听使他难得放下了心中那些郁结,此时的这份释然纾解了他心里那些碍于身份无法实现的烦闷,他感谢他沉默的包容,不想要他轻易的就此离去。在小公子将要抽身而去的片刻,那些冲动忽然翻腾成惊天巨浪,都暻秀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借着力道站起来凑近他,轻轻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们身高相仿,而都暻秀的怀抱有着灿烂余晖般的热情与霜重晨露般的凉意,仅仅是一个短暂的接触,前后不过须臾,小公子脸颊的颜色却瞬间变得比夕阳的余晖还要迷人,他扇动着睫毛,终于露出了除却淡然以外的其他情绪,像是惊讶,似是羞怯,接下来是迷茫,这些情绪将他的面庞当做舞台,连番上演。

都暻秀用力将他的表情记在心底。松开胳膊,站直身板,终于像是那个有威严的小王爷一般郑重道:“再会。”

一阵风带走了晚潮最后的波动,一切归于平静。幽兰一般的香气和眼前如梦如幻的小公子,忽然都消失了。他一个人垂着头站在风里许久,最终缓慢地走向他的马车。

隔日,一行车辇休整完毕,行车途中,又经一处集市。洛水养育洛城,都暻秀知晓每一个茶话摊子都有一个关于洛神的话本。车行至一处茶水摊,都暻秀忽然命令车夫停车,他伸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头问那个讲书的先生:“先生可知洛神姓名?”

那说书师傅轻摇那把破扇子,捋着自己稀疏的白胡子,一把苍老的声音有些自得:“老朽自是知晓。”

片刻后他便知晓,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公子名唤张艺兴。

 

越是接近洛阳城门,都暻秀就越是在猜测张艺兴什么时候会像他说的那样再次现身。

车缓缓的减速,他掀开车帘,看到不远处城门的轮廓,心里边猜测他什么时候来取走他的记忆,边对这最后的见面隐隐期待。出了这座城,真当是一别经年,落叶才可归根。这么想着,他倚着窗框在马车里有些寂寥。

因为不曾有谁和他一样见到洛神,所以那个忽然兴起而产生的拥抱也只有他和张艺兴知道。他生来得到的那些富贵荣华都并不出自本意,他今生还是第一次这样想要接近谁,即便对方是与河川共古的神,即便他们身份的差距这样悬殊——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是这天地间唯一能接受他倾诉的人。

神是可以被随意接近吗?这几日路途颠簸,他一直在想这件事。见到神的一生,是否轨道已经发生改变,不再像以往那样,因为远离了权势而莽莽一生碌碌无为?

他下车透气,拉开帘看到车夫将车队停在路边的茶摊旁。一碗淡茶仅收一文钱,那些车夫都坐在搭起的棚里喝茶解渴。很稀松平常的一幕,但吸引他目光的却是和这日常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人。前几日刚见过的洛神面朝着他坐在茶棚里,手边还是有一壶未动的酒,见他看过来,轻轻眯起眼睛看着他笑。

都暻秀走两步上前,这一回仍是他站着。本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最后只是轻轻叫了他的名字:“艺兴,好久不见。”

张艺兴挑起一边的眉毛,并不深究缘由,但语气有些惊喜:“看来王爷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都暻秀微微一笑,抬眼细细的打量他,发现与上回相比,他两眉间不知何时长了一朵淡粉色的桃花。那个并不显突兀的粉色印记仿若天生就长在他的额头一般,兀自盛开的娇艳。他清晰地记得,他们上次见面,这个标记还不曾有。

张艺兴倒了一杯酒,犹豫了一下,举杯在嘴边润了润唇,同样泛着粉色的下唇沾了水珠,显得晶莹又饱满:“我上回说过还要来找你一回,哪里想你日日在马车里不现身,若是你还不出来透透气,我都作了打算要亲自进去找你了。”

这一回他换了身简单的白衣服,竖起高高的发簪,露出光洁的额头,于是那朵桃花更衬得他肤色胜雪,都暻秀被他看得稍有些不自在,脸庞发烫,收回目光坐在他旁边有些失落地问他:“你还是打算消掉我的记忆,对吗?”

“那是自然。”张艺兴端正地坐着,朝都暻秀晃了晃那壶酒。那酒都暻秀上次见过,酒香袭人,他丝毫不怀疑这是一壶难得的美酒,只是张艺兴次次来都带了这酒,料想也不只是单纯的好酒,只听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上次难得与你多聊了两句才发现,这世间还能有与我这般投缘的人。我不想就这样与王爷错过,便来再找你一回。王爷别见怪。”

听他这么说,都暻秀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速起来,他不仅在这样一个迎来分别的日子又一次见到了张艺兴,还被他认可与需要。

都暻秀低头笑了笑,有一些难掩的愉悦:“哪里。能被洛神这样挂念,是我的荣幸。”

他叫来那位将军,告诉他说今天就在此地先做休息。张艺兴在他身后安安静静的坐着,看着那个年轻有为的将军朝着都暻秀敬了一礼,没做迟疑的去传达命令。他用手指卷了卷耳边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开口问道:“今天我们去何处走走?”

都暻秀回望在一旁等着他的张艺兴,朝他伸出了右手:“去集市里如何?我上回去时,感到京城的街坊真真是热闹非凡,有些意犹未尽。你想去看看吗?”

张艺兴歪了歪头,忽然绽开一个笑容,他把手放进都暻秀的掌心,他们的掌心都微微的湿润:“听上去是很有意思,那一起去看看吧。”

-tbc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最近热搜不太太平,我希望大家每个人都保持理智,不要小事化大,不要听信各类洗脑包,不要跟随节奏成为无用波澜的助力,peace and love,追星是为了快乐,不是吗?

2018-12-14嘟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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