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兴】丹心照我 11

民国paro/ooc/不要上升 

上篇指路:10


转眼冬天过去,风擦过脸颊的时候再没有那种刺痛感时,吴世勋抬头看到院子里的枯枝上艰难地冒了一抹绿色的小芽。其实春天来得很慢,要么是这个冬天太漫长了,吴世勋竟觉得距离自己从北平的火车上逃走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同样,他也感觉自己与张艺兴相识很久,久到应该可以推心置腹,坐下来温一壶新茶,天南海北的谈天。他没这么做的原因是他这想法是单方面的,张艺兴碍于地位、碍于年龄、碍于身份,和他讲话总是像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分明他们彼此注视,但是那层透明的玻璃不会想冬日的冰雪一样随着他们感情的升温而融化。

 

何况张艺兴离开上海有一段日子了。吴世勋进了屋,扯下他的围巾,扔到一旁去,然后一整个早春再没想起戴它。他和家人的冲撞以父母的妥协结束了,没人再去规划他要怎么走,但他们依旧不动声色地支持他,在他想走的路上尽可能的扫除荆棘。吴世勋想,他们或许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全都知道。

 

知道父亲和哥哥近来书房总是彻夜燃着灯,也知道这世界范围内的仗是越打越乱,势必要把迟迟才睡醒的中国卷进去。年初的时候他选定了学科,马上就要上大学去,托人买来的课本里夹了一本《新青年》,他时不时翻着看两页,然后站在走廊里,对着父亲紧闭的书房门若有所思。

 

人人心里都有个想法,但是他不一样,他站在这个房子的中央,知晓这整个上海围着很多大人物转动,而他的父亲是一个轴心,他便也不得不成为一颗齿轮,被动地被推搡着,摩擦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转动着。他不在意便算了,一旦在意起来,就想知道自己停下来,或者朝反方向去转,局势能因为他有什么变化。

 

后来开了学,他听说父亲反战,一时有些失望,但发现自己也并不是不能理解。学校里各处贴了告示,动员和呼吁的声音不绝于耳,有时候坐在教室里,朝窗外一扭头,就能看到不少学生,穿着素色长衫,举着白底黑色大字书写的横幅,激情澎湃的各抒己见。

 

这似乎又是和他以往生活不同的一个世界,吴世勋把笔握在手里,撑着下巴朝窗外看去,正是阳春三月,校园里一片浅浅的新绿,十分有生命力。空气中还有些许凉意,但是厚外套已经大可不必再穿了,有人穿着长衫,有人像他一样,每天都把西服穿的整洁,领口要平坦,扣子要一丝不苟的扣上最后一颗,胸针反射出低调又奢华的光,他整了整领带的位置,正巧听到参战派的声音从北到南,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喜悦、迷茫、紧张……等一系列情绪一并压迫过来,无形的填满了空气。

 

吴世勋烦躁地皱了皱眉,忽然伸手扯松了领结,下课的钟声适时的想起,教授把书夹在胳膊下面离开,然后学生们纷纷开始对吴世勋侧目。小少爷呼风唤雨的时代在走向结束了,吴世勋意识到,虽然他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个少爷去看,但他毕竟一直是那个少爷,宿命所在,由不得他挣脱。

 

张艺兴追着那个孕妇到湖南去已愈一个月,边伯贤也走了,留下小落子和几个人,倒是顺利地把化妆品店开起来了,化妆品店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姨太太,梨园里又总是来往些声名显赫的老爷,交织成一条密密麻麻的情报网。吴世勋和两边都混得熟,倒是多少知道张艺兴现在在做什么,不过与其说他在做什么,不如说他没在做什么。

 

他回湖南守着一个盘口,安心地做起生意来。吴世勋说是要给他写几封信,写完才发现他无从得知张艺兴的地址,那些信攒了不少在抽屉里,落了灰,纸色泛了黄,那字迹倒是没模糊,还替他记着他当时想说什么。

 

五月份的时候都暻秀回上海了,戴着一顶圆帽子,在吴世勋进门的时候朝他致意。吴世勋愣了片刻,把书包扔进自己的房间里,又急匆匆地赶出来,追上都暻秀离去的脚步,他叫到:“都暻秀。”

 

都暻秀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朝他望过来:“世勋少爷。”

 

“我……”吴世勋想了想,也没打算绕弯子,“你们那个事情查的怎么样了?张艺兴现在在哪里?”

 

“跟丢了,”都暻秀闻言静静地说,好像结果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没有出湖南,张艺兴回了趟家,家中生变,现在已经不在老爷手下做事了。”

 

“……”吴世勋心里一惊,表情也没掩饰,问道,“家里的事情,很严重吗?”

 

“我不知道,”都暻秀蹙起眉,看向吴世勋道,“我倒是有他的地址,若是世勋少爷好奇,不妨自己想办法打听一下,我还要回南京去,不便久留。”

 

吴世勋点点头,看都暻秀掏出一张纸,给他留了一个地址。随后他捏紧了那张纸进屋里去,倏然拉开抽屉,堆积了半个月的信纸全部暴露出来。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日期是上一周,他现在当然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想的,于是一眼扫过去,看到这样一行字:

 

“我家里的人似乎都不想打仗,但我倒没那么坚定,这战火迟早是要波及到这边的,只是到时候我能去哪里呢,我想了想,上战场杀敌也不错。我知道你功夫好,我看过两次,觉得有刚柔并济的感觉,要真有那个时候,我倒是觉得你适合做个间谍。”

 

……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吴世勋把信纸揉成团,扔到废纸篓里去,他的目光略过那一沓信纸,沉默了片刻,把上面放着的几张拿起来,露出最初的那一张信纸来。那一张是张艺兴离开一周后他写的,当时学校也没有开学,他在家里待了几日,给朴灿烈送了信,写完后忽然想起张艺兴来,心血来潮地摊开信纸写道:

 

“艺兴哥亲启。上海没那么冷了,边伯贤和小落子的店开张了,给我嫂子送了邀请,我本身没打算去,但是他们说也给你送了请帖,我想或许咱们能久违的见上一面,还是跟着嫂子一起过去了。当然,没见到你,有点遗憾,但又觉得这是你的风格,总的来说我觉得你还是不够信任我,觉得我小,觉得我被保护,甚至觉得我该接受保护。但我当时进军校才不是为了好玩,是真的想要以后能给国家做些什么……”

 

又是洋洋洒洒的一篇,他给朴灿烈写的信都没有这么多字。

 

吴世勋看完后觉得有些羞耻,好像是那种中学时写完了作文,被国语老师挑出来全班朗诵的那种感觉。他觉得他似乎是潜意识里知道张艺兴收不到,所以肆无忌惮地把信当成日记去写。他想来想去,还觉得这些信没一封是能寄出去的,全都是些废话,是他拿不上台面的小心思,张艺兴不说日理万机,肯定也有各种事情缠身,若是让他收到这些信,以他的性格,不看显得不尊重,看又太为难。

 

他看了一眼都暻秀给他的地址,又叹一口气,把扔进废纸篓的那一张信纸捡出来,抚平刚才揉出的褶皱,然后把所有的信纸归拢在一起,装进几个信封里去。

 

周末的时候吴世勋没给任何人说,装了一些钱和这些信,坐上了去湖南的火车。他思前想后,觉得有些话还是当面去讲比较合适,他似乎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以往没有的心情,和张艺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得要见到张艺兴,才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

张艺兴来湖南后先是彻夜排查,几乎是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出胡三成老婆的影子来。连夜贴了通缉,他才停下来,犹豫了片刻,才往自家走去。停在朱红的、紧闭的家门前,他稍有迟疑,看着门上剥落的红漆,伸手轻轻地去触摸了一下,才鼓起勇气去敲门。

 

辉煌都是曾经的,现在得要等上几分钟,才会有一个蹒跚的老管家来开门。老管家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敲门,从里面拉开门,露出半个身子来,嘴里的话还没问出去,看到张艺兴披着披风独自立在门前,就愣住了。

 

半晌老管家开口了,声音沙哑又苍老,听不出他的真实年龄:“少爷回来了。”

 

在上海被人叫一声张老板的张艺兴,站在自己昔日的家门前,变成了一个少爷。他点了点头,自己对这个称呼也有些陌生,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有事来湖南,自然要回家看看,我妈身体还好吗?”

 

老管家上下看了他两眼,最后叹息般的道:“少爷也不能总是站在家门口不进来,今天我给少爷做个主,进屋和夫人说吧。”

 

张艺兴摇了摇头,连忙摆手道:“我就不进去了,她若是身体好着,就不出面惹她心烦了。”

 

“您还是进来看看吧,”老管家浑浊的三角眼里迸出一道精明的光,转瞬即逝,他对张艺兴道,“我也不好对您讲什么。”

 

张艺兴一听,想起来边伯贤对他说的话来,他的面色凝重起来,然后轻轻点了头,下定决心,跨进了自家的门。

 

那是一个已经破败荒凉的院子,四处长着杂草,蜘蛛网生在各处,张艺兴个头高些,路过某个檐下,还被一张网挂了一脸。他一边抹脸一边跟着进了后院,看到母亲坐在大厅里,面色不太好,捧着一幅刺绣,正专注的飞针走线。

 

老管家替他推开门,就离开了。母亲没注意到是他来了,随口道:“刚敲门的是谁啊?”

 

张艺兴觉得口中有些苦涩,隔了半晌,在母亲抬起头惊讶的目光里到:“是我。妈。”

 

母子两的视线一接触,仿佛迸出了几朵火花。

 

“你出去,”张艺兴的妈妈忽然站起身,把刺绣一扔,快速走到他面前,推搡着他的胸膛:“我们家没你这样的不孝子。”

 

“妈,你听我说两句我就走,我绝不久留,”张艺兴嘴中的苦涩更甚,“我听说家里有些事,现在看来无大碍,就放心了……”

 

“你怎知无大事?”他母亲冷笑道,“天天在上海当着梨园老板,你能知道什么?”

 

张艺兴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他是知道父母亲都反感他做这一行的,晚清做官的人,最见不得儿子走这类下九流。父亲母亲指望他光宗耀祖,没想到跟着吴父也是唱戏,晚年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信心,搬回老家的宅子,不久就和儿子切断了联系。

 

“我……”张艺兴蹙起眉,握住母亲的手腕,劝道,“外面要打仗了,你就这样在家里挺好,我先告辞。”

 

他才转身没两步,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他几乎是瞬间心凉了,扑过去就要扶起他的母亲,没想到母亲决意要这样做,没人拦得住。张艺兴只得陪她一起跪下,然后母亲抓紧了他,对他道:“你不要再回去给吴家做事的,他当初答应你爹,让你先接手梨园,后面领一个官职,彻底的洗清身家。我和你爸盼了一辈子,结果呢?你不还是个戏子。”

 

张艺兴几乎被母亲的话伤到了。但他又无从反驳,母亲无论如何不愿意起来,他也是断然不能先起来的,他只能一边劝,一边解释,但是母亲一概不听,一定要他和吴家做个了断。

 

从天亮折腾到天黑,管家也进来跪着了。

 

那天后半夜,张艺兴轻轻点了点头,托人给吴贤秀送去一封信,又托人找边伯贤让给他一个盘口,从那之后再没回上海。

 

那个晚上他想了很多,关于抉择,关于孝心,关于梦想与现实,最后他只清晰的记着一个内容:世勋少爷,至少你的反抗,还能得到爱与尊重。

 

-

吴世勋下了车,一时有些茫然。湖南和上海虽然都属南方,但全然是两个感觉。他站了一会儿,也没顾上肚子饿,直接叫了车给了地址。

 

司机看完地址,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停车的时候,对吴世勋劝了一句:“这家是晚清的官,府上早被抄了,我看您像是个有身份的,劝您一句,还是不要过多牵扯了。”

 

吴世勋听完后愣了愣,先付了钱,然后伫立在褪色萧条的大门前,思索着车夫刚才的话。他还没想多久,门从里面推开了。思绪蓦然中止,只因有了更重要的事。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穿着浅色马褂的张艺兴,手里提着一个包正要出门,身后跟着一个有些上了年轻但是仪态很好的女人,正对他讲些什么。

 

门里的两个人看到他的瞬间都愣了一瞬,张艺兴停下动作,目光直直的看向他:“……世勋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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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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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07勋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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